和七十周年的阅兵大典相比,1951年的这场阅兵仪式也许有些简陋, 但所有官兵群众的精气神却格外暴烈, 仿佛还能闻到他们身上的硝烟味道。
这就是开国时期特有的味道。
骑兵部队从观礼台下走过,坐在马背上的将士们背着钢枪, 面目坚毅,神情锐利。伞兵部队、坦克部队、高射炮等一一走过,杀气冲天。
姚软枝手中握着一束鲜花, 和身边的人们一起对着将士们挥舞欢呼。
夜色一点点笼罩了京城, 还没有从阅兵大典中抽离出来的人们,在街头意犹未尽地讨论着今天的阅兵场景。
赵爱华站在幽暗的院子门口,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向着院子深处走去。
哒哒哒,小皮鞋踩在青石地板上的声音, 在这个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赵爱华很不理解, 明明姨夫已经是将军了,为什么还要把自己过得像个农民一样院子里除了两个警卫员之外, 竟然什么伺候的人都没有
别的领导院子里都是漂亮的花坛, 他呢种了一院子的菜和庄稼这跟他将军的身份,一点儿都不匹配好吗
听说当初分这个院子给他的时候,他都不肯要, 只想要一个平房小院真的还以为他是当初在华北种地的时候吗
赵爱华第一次来的时候,看见在院子里锄草的那个大汉,还以为是姨夫的手下。谁知道那个一身汗水的大汉站起来,母亲竟然让她叫他“姨夫”
微弱的光芒, 勾出了一个壮实魁梧的人影。他直直地站在屋门外,一动不动,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石雕。
赵爱华却知道,一旦有危险,这座石雕随时就会化身杀神。
那是她姨夫的警卫员,一个像是她姨夫影子一样的男人。一个和她姨夫一样让她无法理解的人,和她姨夫一样让她畏惧的人。
忍不住拽紧了淡紫色的羊毛披肩,赵爱华没敢继续往前走,而是用最温柔的声音问“唢呐哥,姨夫在屋里吗”
石雕保持不动,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我能进去吗”
“不。”唢呐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被人在嗓子上揉搓过沙土一样,在这样的环境里,分外阴森。
赵爱华再次紧了紧自己的披肩,柔声问“那唢呐哥,你能不能去问问姨夫,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要不是为了参加今天晚上的宴会,她才不会来这里遭受这种折磨呢。
每个将领干部都只能携带一名随行者参加今晚的宴会,她那位好父亲是不够资格参加了,她的好母亲当然要带她的好弟弟去,赵爱华要是想去,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来求这位可怕的姨夫。
眼看着说好的时间都要到了,堂屋里却没有一点儿动静,赵爱华不得不从自己的客房走出来询问。
“等。”唢呐只给了她一个字。
赵爱华努力压制着自己心头的焦躁和不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低着头不做声。
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唢呐说等,那就只能等。折腾闹事,只会自取其辱。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那个赵爱华了,唢呐的地位和危险,她很了解。
好在,里面的人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不到十分钟,房门打开,穿着军装的男人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唢呐开着吉普车,赵爱华不敢坐到后座,她害怕自己一扭头就会看见那张脸。
第一次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她吓得哭出了声,被她妈掐着胳膊,才忍着痛叫了一声“姨夫”。晚上回家,她就做了噩梦,梦见那张脸追在自己身后,追得她无路可逃。
明明那个可怕的男人看见自己哭的时候,眼神特别冷漠,可是她妈却非要说,这个姨夫对她果然是不同的。要是别的人在他面前这个样子,早就被他那个忠心耿耿的警卫员给扔出去了,但是他却看着她哭,没有露出不耐烦,这说明他对赵爱华的容忍度比对别人高多了。
至于为什么,她妈很自得“当然是因为你这双眼睛,跟你去世的六姨长得太像了。”
“因为他袁映真爱你六姨,爱到了骨子里。”
“可是你六姨偏偏去世那么早,他再也见不到,能看见你这外甥女,看见你这双眼睛,对他来说,恐怕都是一种享受。”
“你放心吧,只要你不冒犯他心里的妻子,他会给你最大的包容。”
“你想在赵家站住脚跟,想要享受赵家大小姐的生活,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袁映真对你是不一样的。”赵爱华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妈妈脸上的笑意和表情妈妈拨开她的一缕鬓发,看着她的眼睛,笑得很冷。
赵爱华打了个寒颤,露在旗袍外的双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再次裹紧了披肩。